吃不得的鸡蛋
如今过年，基本上是天天吃香的、喝辣的。往往因为美食吃得太多、美酒饮过了量，几顿下来，顿感疲惫不堪，直呼吃不消了。特别是像我们这个年纪的人，急着要煮一点稀饭，弄一点酱菜、蔬菜来换换口味，让过于紧张工作的肠胃稍微放松片刻，人才感到舒服一些。大家一边品尝美味佳肴，一边闲聊，往往不免要感叹一番。回忆起那时候过年，无非就是几十年之前吧，要是和今天的过年相比，差别之大，简直无法想象！其中有一件事，是关于吃鸡蛋的，我夫人常常要提起，让我不胜感慨。说出来，给大家分享。
大约是40年前，那时，我的夫人（她那时当然还不认识我呢）还是个知青。过年时，她总要到村庄里，给那里的亲戚拜年。常州的农村，有个风俗，过年时有客来，要煮粉丝鸡蛋待客。一般是一碗粉丝，上面放上两个鸡蛋，煮得白嫩嫩的，撒上翠绿的葱花，浇上猪油，在当时，那绝对是很高级的食物了，只有贵客来了才有得吃。我夫人也算得是个贵客，于是也有资格享用粉丝鸡蛋招待的。
农村里面，亲戚不少。拜年，得一家一家的走。她到了第一家，吃了一碗粉丝鸡蛋，味道真不错，意犹未尽。那个年头，有如此美味，实在难得。更何况那时候，人的胃口之好，今天的人们是太不容易理解了。接着，她来到第二家，聊了一会儿，主人就到厨房里面准备点心了。这家里有两个5、6岁的小孩子，因为怕生，躲在门后不肯见人。不一会儿，主人就端出香喷喷的粉丝鸡蛋来招待她了。她高高兴兴端过碗来，毫不客气就开始吃起来了。先咬了一个鸡蛋一大口，忽听得一个小女孩子轻轻地在门后面哭起来了。我夫人的性格一贯是大大咧咧的，不会察言观色。所以她并不在意，何况小孩子哭有什么大不了？不管她，继续吃。可她刚刚咬了第二个鸡蛋一口，可了不得了！那个小男孩在门后忽然大哭起来，这引得小女孩也高声哭起来了。两个小孩的突然哭闹，把她吓了一跳，到底这是怎么啦？他们的妈妈正在厨房做事，听到孩子大哭，马上跑了出来，不由分说，用力把两个孩子往厨房那里拖。可是，他们就是不肯，使劲挣扎，哭得更凶了。妈妈发怒了，随手给了他们一人一巴掌，拼命把他们拖进厨房去。可是，两个孩子竟然一边哭，一边委屈地大叫起来：“你说客人不会吃鸡蛋的，等客人走后就给我们吃，可是客人把鸡蛋都吃光了。呜呜呜。。。！”这一声喊叫，弄得所有人都呆住了。简直是尴尬万分！
我夫人吓得赶忙把刚刚咬下的鸡蛋吐了出来，立刻把碗放在桌子上。心里真恨自己：本来已经吃过了鸡蛋，为什么还要贪吃呢？原来人家两个小孩子眼巴巴等在大门后，小眼睛正使劲盯着自己，拼命祈祷着自己“口下留情”。他们也许一年到头只能吃这一回鸡蛋，盼了多少天啊！这下倒好，自己稀里糊涂就把本该他们享用的美食吞到肚里，害得他们如此痛哭，还要挨打，实在是太不应该了。当然，更加尴尬的是这家的主人了，脸上一阵红，一阵白，憋了半天，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。还能说什么好呢？
实际上，那时当地过年，是有许多“潜规则”的。其中有一条“潜规则”，那就是一般客人总是非常“客气”的，只吃粉丝，不碰鸡蛋。等客人走后，小孩子可以捞到一个鸡蛋吃。主人家以为我的夫人是懂得这一套的，可谁知她却是什么也不懂。如果主人认为客人特别珍贵，不能怠慢了，就会使劲劝客人吃鸡蛋。即使在这种情况下，客人也只是最多吃一个鸡蛋罢了。把两个鸡蛋都吃完，这样的情况非常罕见。所以，小孩子满怀希望，是有道理的。当他们看到希望完全破灭，那就不仅仅是悲伤，更有怒火中烧的愤恨了！而且因此而挨打，在他们看来，实在是天大的不公平了！自从遇到这样的尴尬事之后，我的夫人再也不敢吃鸡蛋了，甚至吓得连粉丝也不敢碰了，免得再次惹出如此大麻烦来。
那么现在呢？现在到农村拜访亲戚还要吃这“老一套”吗？别担心，粉丝鸡蛋待客早就过时了！现在农村人招待客人的食物，品种很多，和城里人没有什么两样。连巧克力，小核桃这样的高级货，也很平常。再说了，谁要是如今还把这老一套端上来，谁还会愿意嚐呢？小孩子们更是对此不屑一顾了。
可是当年，鸡蛋是多么宝贵！由“吃不得的鸡蛋”引出的回忆，不仅我的夫人一辈子忘不了，我也要把它写下来，给大家读一读。你读了，收获应该是不小的吧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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